江误还没开口,法德利旁边的军医先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法德利被迫恶补了一番江误阁下为了少将千里迢迢飞来废星,又独自驾驶机甲前去小行星地带救出重伤少将的动虫心魄的爱情故事。
住进病房里后,又从同僚口中得知了江误为了路维尤斯,把私下通敌的西德大校揪出来送进军事法庭的传奇故事。
他听得晕头转向,跟前来问询消息的格威利上将阐述他这几天来在边缘地区打听来的有关异种的消息的时候,语气都轻飘飘的。
法德利带回来的消息很快便被整理成了报告,送到了路维尤斯手上。
他快速翻看完了报告,抿紧了唇。
“怎么了?”江误见他神情有异,问了一句。
“不……”路维尤斯在前线受了濒死的重伤,又已有虫族前来接替他的职责,按理来说,是应当和那位主指挥官一样,回到主星休养疗伤的。
但从报告上看,废星异种的动态比想象中要复杂不少,他是帝国的二皇子,是帝国少将,保卫领土是他必尽的职责。
他吐出一口气:“雄主,抱歉,我接下来恐怕不能和您一起回主星了。”
江误道:“你的伤还没好。”
路维尤斯道:“我是s级雌虫,很快就能修复好的。何况现在前线……需要我。”他笑了笑:“我向您保证,我不会再受伤的。等您回到主星后,我一定会每天给您报平安。”
江误看他一眼:“谁说我要回主星了?”
路维尤斯愣住,然后神情变得焦急,眉头皱起:“雄主,废星基地虽然处于战线后方,但也不是没有过被偷袭的先例,您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我危险,你就不危险吗?”江误问。
路维尤斯没说话,只是看着江误。
他的眼睛里一定情难自禁地流露出了某种情绪,因为江误与他对视片刻后,微微笑了起来。
“路维尤斯,正如你会担心我,我也会担心你。”江误握住了他的手,手指交扣的瞬间,路维尤斯闻到了令他沉迷的信息素香味。“我会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
在路维尤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前,他已经上前搂住了江误的脖子,钻进了雄虫温暖的怀抱。
在废星的这段时间他本就没受过标记,受伤后,江误为了让他养伤,也没有做过标记的事情,只是亲吻,连拥抱都少有。
现在,路维尤斯再也克制不住那种燃烧在他骨髓深处的热度,抬头吻住了江误的下巴。
“我的伤差不多好了。”路维尤斯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江误的手覆上了他的肩胛骨,宽大温暖的手掌以一种缓慢地速度抚过他的后背,一直到他的后腰。
“告诉我,”江误的声音很轻:“你想要什么,路维尤斯?”
“请给我您的信息素。”路维尤斯喃喃道:“想要您更完整地……拥有我。”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对自己的话语感到了深深的羞耻,然而这点羞耻显然根本不足以抵消他对眼前雄虫的渴望。
江误更紧地拥住了他,下一刻,路维尤斯倒在了床上。
羽毛般柔软的轻触不断落下,嘴唇,额头、眉心、鼻尖、脸颊、耳垂……再到脖颈和锁骨。
病服的纽扣从扣眼中掉了出来。
路维尤斯睁开眼,近乎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他以为这种事会不同于标记的快乐,应该很痛,很可怕,很让虫畏惧。否则这么些年来,他身边的那些已婚雌虫怎么会每天都伤痕累累,提起那件事就怕得要命?
可江误给他的却全是愉悦。
路维尤斯微微低头,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
他的呼吸无法克制地变得紊乱。
感觉到标记结束,他转过头,用带着泪的双眸去看江误。
江误的呼吸也有些不稳,脸上少有的没有维持住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的黑眸紧锁着路维尤斯,几秒后,却拉开了距离。
他站起身,在床边简单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
……为什么?
路维尤斯困惑地看着江误。
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不如说,都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却还是没做到最后一步。
不过很快,路维尤斯就明白了什么,脸变得更红更烫,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尴尬。
江误转过身来后,看到的便是坐在凌乱的床被间,一手撑着床一手拢着衣服,满脸通红无措的路维尤斯。
“抱歉……雄主……”路维尤斯咬着下唇,看上去十分难堪:“我忘了您对雌虫没有兴趣。”
“想什么呢。”江误上前,为路维尤斯重新扣好病服的纽扣:“你现在外伤好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接下来还要在废星滞留一段时间。我现在要了你,只会让你吃苦头。”
路维尤斯听了他的话,眼睛一点点亮起:“所以,雄主,您是想要我的,对吗?”
江误看向他,唇角带着无奈的笑意:“路维尤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路维尤斯眨了下眼:“什么事?”
“我喜欢你。”
路维尤斯僵住了。
他目光怔然,嘴唇动了动,大脑里却一片空白,仿佛这简单的四个字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密文,以至于他根本无法解读。
江误,喜欢他。
喜欢。
“真的吗?”这三个字一出口,路维尤斯就后悔了。这绝对算得上面对雄虫的告白时最不该说的台词第一位。
“真的。”江误却很耐心也很温柔地回答了他,“我喜欢你,路维尤斯。”
路维尤斯的大脑一定还没恢复运转:“可您说过,您对雌虫没有兴趣。”
“我对雌虫没兴趣。”江误道:“只对你有。”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三个字江误自己也问过自己不少次。
为什么是路维尤斯,为什么是一只虫族的雌虫?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和逻辑,也根本没有容得理性存在的缝隙。
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因为第一个这么陪伴着他、喜欢着他、时时刻刻想着他的那个对象,是路维尤斯。
而且,路维尤斯属于他。
是的,属于他。江误很清楚,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人类,他应该清楚路维尤斯是独立的个体,他不属于任何人或者虫,哪怕有标记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但江误脑子里非理性的那一面根本听不进这些无聊的言论,他对眼前这只银发雌虫有着很深很深的占有欲。
在他询问003自己能否选择留下的时候,江误就思考过,自己选择离开虫族回到地球的话,会发生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要么原主过来接替他占有路维尤斯,要么路维尤斯找其他的雄虫,用其他雄虫的信息素度过暴乱期。
而无论是哪个选项,都让江误的胸膛里生出一团恼人的妒火,那火简直要把他烤得不像他自己。
那时江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却还是忐忑着不敢面对,只因为他愚蠢又懦弱的无法摆脱过去的囚笼。
直到路维尤斯出事。
江误也很清楚自己不该来到废星,更不该只身前往小行星地带,更更不该在路维尤斯安全后还执意留在废星,所有的一切行为都可能危及他的生命。而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应该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但在他能够冷静地思考这些以前,他已经先一步做了。
这冲动于江误而言毫无疑问是种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如果之前因为陪伴和亲密行为产生的占有欲和嫉妒心还能用他孤独了太久来解释,那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奋不顾身”的行为,就只能用“喜欢”两个字来解读了。
为什么会喜欢上路维尤斯?
江误比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他只知道第一次见到路维尤斯,见到这只躺在病床上的雌虫时,他一片死寂的心就跳动了起来,产生了前二十多年从未感受过第二次的“兴趣”。
江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喜欢我吗,路维尤斯?”
“喜欢。”路维尤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立马红了耳朵:“可……我没有什么值得您喜欢我的地方。”
江误微微挑眉,心里的柔软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想要安慰、想要了解另一个灵魂的时刻。这一刻,大概是因为心意相通,路维尤斯最后一点点薄弱的心防也在江误面前尽数瓦解,于是他终于得见这只看起来强大自持的s级雌虫内心深处自卑脆弱的伤口。
“路维尤斯……”
江误再度走上前,将雌虫搂进了怀里。
路维尤斯依靠着他,姿态是前所未有的乖顺和依恋,声音放得很低:“雄主,您没有骗我,对吗?您真的喜欢我……”
江误抱着他,也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我真的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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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多亏了法德利冒死带回来的消息,废星的战况已经逐渐趋于平稳。
路维尤斯重伤回归后,仍然担任副指挥官一职。不过他毕竟是个伤员,医生也多次建议他“不要仗着是s级雌虫就胡作非为,您最需要的是长时间的休养,殿下”。
所以,在两个月的前线生活后,路维尤斯在虫族军部的传召下决定提前返回主星。
身为虫族少将、帝国二皇子,路维尤斯这一生中真正得到的假期寥寥无几,不过他也不稀罕休假,哪怕有空余的时间,他也会把它们全部花在训练和处理政务上。
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
路维尤斯做完了最后一点军务交接,唇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次他得到了足足两个月的假期,足够他和江误去任何一个旅游星球来一场完美的蜜月旅行。
蜜月旅行。
放在一年前,要是有哪只不长眼的虫告诉路维尤斯,他会因为要和一只雄虫度蜜月而傻笑个不停,他会打断那虫的鼻子。
但现在这件事就是发生了。
“路维尤斯,我喜欢你……”
江误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畔,路维尤斯笑着咬住唇,手指下意识地抚过后颈。
虽然同处于废星基地,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更别提独处了。不过他们还是找到了一两次巧妙的机会,在空无一虫的杂物间还有使用过的会议室里进行了标记和亲吻。
实话说,哪怕到了现在,路维尤斯也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怀疑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的悬浮感。
江误竟然真的向自己告白了。
那只冷淡的、看起来毫不在乎的雄虫,为了自己来到了废星,说担心自己,然后抱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说着表白心意的话。
让路维尤斯确定一切是现实的,是哪怕在梦境之中,他也没梦见过如此夸张又不现实的情景。
走廊上,法德利刚结束一场会谈,抬眼一看,停步立正行礼:“路维尤斯少将。”
路维尤斯心情颇好,给了他一个微笑:“江误阁下呢?”
“阁下应当在机甲室。”法德利说,放下手:“您明天就要回主星了吗?”
“是。”路维尤斯说。
法德利咧了咧嘴,难得露出一个不正经的表情:“少将,祝您早日生出虫崽。”
路维尤斯眯了眯眼,抬手理了下军帽的边檐:“晚上体能训练多加两组。”
法德利脸上的笑容立马变成了苦相,旁边路过的小护士发出轻笑声。
机甲室内。
黑化度百分之七。
江误关上了数值条,也顺带着关上了面前机甲的数据面板。
003并没有给他任务完成的时间限制,也没有催促和惩罚。但江误还是想要尽早完成任务,这个来历不明的系统所带来的不确定性都是其次的了,更让他觉得在意的,还是这所剩不多的个位数黑化值。
相较于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数字真的很少了。
可这还是说有,有什么东西仍然存在于路维尤斯的心里,让他无法真正地感受快乐。
想起那天晚上,路维尤斯主动的祈求。江误若有所思,不知道该不该把希望寄托于他们完全占有彼此后,这点黑化值就会彻底消失上。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江误想不出其他可能了。或许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游刃有余的好手。
机甲室的门打开了。
江误没有回头。这间机甲室是公用的,只要有id卡和通行指纹,谁都能进来。而且经常使用这间机甲室的机甲师也不只他一个。
脚步声愈发接近,然后,一双手臂从后面搂住了他。
熟悉的气味传了过来,江误的身体先是绷紧,又在认出身后是谁后放松了下去:“路维尤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