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初晴微微一笑,继续道:“你想要我死,在你爹说要赶走我时,连桑怀民都还犹豫过一下,桑怀盛也迟疑了。桑怀安就不用说了,他就不主张赶走我,而是想把我送乡下庄子去,还冠着桑这个姓氏,让我自生自灭!”
“但你,是第一个赞成的,也是最积极的!”
“桑怀志,你不但支持赶走我,你还提议赶尽杀绝。只是,当时你爹没同意。”
“后面,把桑雪接回来那天,你们一致同意赶走我,你再一次提出要杀我灭口!南阳侯他终于同意了,派出了死士来杀我。”
说到这里,她抿唇一笑。
她今天穿得很漂亮,华贵、高傲,笑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但,落在桑怀志的眼中,却宛如开在了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娆美丽,却瘆人。
只有走在黄泉路上,才能看到这样美丽的花朵!
喻初晴一挥袍袖,旋身坐在了圆凳上,又道:“你有多歹毒,处处想置我于死地,你我心知肚明,也就不提了。”
她垂眸,整理着堆叠在手腕上的宽大袖子,幽幽说道:“其实,在离开侯府之前,我没想弄死你的。离开侯府那一天,我得知了是你提议杀我灭口的,我才想你死。”
她说那么多,桑怀志早就气得不行,此时情绪更激动了。
被塞住的嘴,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喻初晴好似听不见,笑道:“但后来,我又觉得,要你死其实没什么意思。”
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对南阳侯府这种、马上就要日落西山的家族来说,让你失去了眼前的富贵,还不如死了干净!”
“那么,我为什么要送你一个干净,让你死了一了百了呢?”
她抬起头来,与桑怀志对上视线,抿唇一笑,道:“你不是喜欢赌博吗?消耗了你母亲的嫁妆,都要去赌!”
“为了赌瘾,恨不得为你戒赌的我去死!”
“那我就给你量身定做,挖一个这么坑。膨胀你的好胜心,让你觉得自己赌神附体、无所不能,不知不觉给你下套!”
“在你最得意的时候,收住绳索,一拉!”
桑怀志终于明白自己遭遇这种惨事是因为什么。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都能看得瞳仁旁边的一圈眼白。
如果他能开口,肯定是在骂:你这个贱人,原来是你设局害我!
但他不能。
喻初晴没听到那些污秽骂词,眸光瞟向桑怀志的断腿,道:“没有错,是我让西市赌坊的大掌柜,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将你诱进坑里来杀!”
“死是解脱,太轻松了,你烂命一条不值钱。”
“所以,我要你一双腿。”
“我要你,在未来的每一日,都活在颓丧、痛苦、暴怒之中……”
“桑怀志,杀人诛心才是你的归宿、是你忘恩负义、背刺我、杀我,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话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她站起来,踏步上前,拿掉了桑怀志嘴里的帕子。
桑怀志的骂声立即涌出来:“你这个贱人!我要告发你,说你把我害成这样!”
“哦,”喻初晴将那块帕子往他脸上一丢,轻松自在地道:“随意。”
“贱人……”
她转身,走出桑怀志的院子,将那些辱骂都抛在了身后。
侯夫人在院子外等着呢。
喻初晴到来后,她虽然眼睛是哭肿的,但精神已经安定了不少。
她好像回到了当初没赶走养女的那几年时光,有这个女儿在,她这个母亲万事不愁。
有事没事都是“初晴”、“初晴”。
只要有初晴在,天塌下来都不叫事儿!
可惜,喻初晴一句话打破了她的美梦:“夫人,我要走了。”
侯夫人一怔:“走,去哪儿?”
“我既不是南阳侯府嫡女了。”喻初晴微嘲一笑:“自然是回到我爹娘那里去、回到真心爱我的人那里去。”
侯夫人原本轻松的面容,顿时又皱成了苦瓜!
她想说点什么挽留,但又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立场!
喻初晴没有理会她怅然失落的情绪,微微欠首,便领着合欢等人离开了。
侯夫人忙不迭道:“初晴,我送你。”
喻初晴阻止了她,道:“不用送,夫人先进去看看你儿子吧。他好像对我有误解,情绪很激动。如此闹腾,不利于养伤。”
侯夫人愣了下,听到屋里的怒骂声,咬咬牙转身进了屋子。
“怀志!”
看见她,桑怀志好像想要吃奶的娃儿看到了娘:“母亲!不要放那个贱人走!我变成这样,都是那死贱人害的!她亲口承认,说是她设局让我去赌,让赌坊的人把我的双腿砍断的!”
“胡说!”侯夫人本来很心疼儿子落到这样的境地,听到这话不由一斥,驳道:“人家在县主府好好的,听说你出了事,带着药箱急匆匆赶来。人家都是县主了,进门后却不怕脏污,二话不说半跪在地上,给你施针止血、给你疗伤!你怎么能污蔑她,你的良心都喂了狗了吗!”
桑怀志急得满头大汗:“我是说真的!她刚才自己说的,不信你去问她!”
“我不问!”侯夫人哼了一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家里都这样了,你还敢去赌、还赌那么大!我听说你还上了三楼、挥金如土!桑怀志,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混球!念书不行、练武偷懒,一无是处,还是个烂赌鬼!”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哭了:“我怎么这样命苦,嫁给了你父亲那种男人,生出你这种儿子!”
“初晴,初晴啊,她怎么就不是我亲生女儿呢?”
“我多么希望她是我亲生女儿,情愿没有你这种儿子……”
不管桑怀志说什么,侯夫人都不相信,一口咬定喻初晴多么好心前来给他治伤,骂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桑怀志一开始出离愤怒。
然后,失望。
最后,绝望。
他什么也不说了。
腿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心里的痛,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宛如海啸一般席卷了他!
为什么?
桑初晴那个贱人离开侯府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他,竟然一无所有,连亲生母亲都骂他一无是处、狼心狗肺!
甚至要一辈子都无法走路!
难道,他就只能拖着断腿过一生吗?
他才十九啊!
喻初晴那个贱人,好狠的心呐!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却要摧毁他的情志!
他如何绝望,喻初晴能想得到。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要一个人的命有什么可解恨的?
十倍奉还,才最爽!
出了桑怀志这里后,她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去南阳侯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