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忻玥自报了姓名,抬头便见宋稚绾主仆三人都是一脸茫然。
她面色冷淡,直直看向那双好看到令人生羡的眼睛:“郡主,我姓胡,郡主当年在军中,应当认得这个姓。”
话音落下,那好看的双眸一瞬间从茫然变成震惊。
宋稚绾呼吸急促,脑子里的猜测让她脱口而出:“胡叔?”
她看着胡忻玥喃喃道:“你叫胡忻玥,忻玥……玥儿?你是胡叔的女儿!”
当年在军中,宋稚绾父母忙于军务,没空看顾她,便让宋靖身边的副将胡松来照看她。
胡松家中也有个比宋稚绾大两岁的女儿,时常在宋稚绾耳边提起,总是“玥儿、玥儿”地叫。
胡叔还说他女儿性子沉静,若是来日大军回京了,希望宋稚绾能和他女儿玩到一块去,多带带她,女孩应活泼些才好……
听到宋稚绾口中的那句“玥儿”,胡忻玥原本清幽的脸庞又笼罩了一层暗淡。
她低下头,看不出情绪:“正是。”
听到她亲口承认,宋稚绾更是难抑心绪,推开挡在身前的紫云紫月,欣喜地过去牵上了胡忻玥的手。
胡忻玥一怔,想抽开手,却发现宋稚绾力气大得很。
她也是个武将家出身的,多少会点身手,但在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道下,什么身手也不好使。
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你是玥儿姐姐!”宋稚绾激动得双手颤抖,“你竟然是玥儿姐姐!”
胡松对宋稚绾很好,几乎是将她当女儿一样宠。如今宋稚绾看到故人之女,连带着那些尘封的记忆也翻开了。
胡忻玥的手有些凉,但另一双手热乎乎、软绵绵的。
她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不自在:“郡主能不能放开我的手?”
“啊?”宋稚绾抬头看她,一双杏眸红得湿漉漉的。
随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才反应过来,缓缓松开,对她道:“是我唐突了。”
胡忻玥深吸了一口气,更不自在了,尤其是瞧见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她本想说“你想牵便牵着吧”,可想了想又觉得算了。
宋稚绾缓了缓气,笑着招呼她坐下,又吩咐紫月去端来茶水。胡忻玥低头喝着茶没有说话,宋稚绾倒是好奇得很。
她心思单纯,心里想着,便问出来了:“玥儿姐姐的家不是在扬州吗?怎会来了京城?”
胡忻玥放下茶杯,反问道:“郡主能来,我难道不能来?”
她的话说完,紫云紫月二人立马察觉到了一股硝烟味,两人对视了一眼,站在宋稚绾身旁瞪着胡忻玥。
来者不善!
胡忻玥自然能察觉到侍女的目光,她并不在意罢了。
一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若她们的主子还是宋将军府的孤女,哪还有这个胆子。
宋稚绾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明讥暗讽,依旧笑得温软:“玥儿姐姐自然能来,不过我不是来京城的,我家本来就在京城。”
胡忻玥动作一滞,冷冷地扫向宋稚绾。
她一身穿的素净,身上的簪子首饰虽不多,但也是名贵之物,可在宋稚绾面前,她这一身却显得寒酸。
面前的少女还一脸笑盈盈,胡忻玥竟一时分辨不出宋稚绾是故意噎她还是真的无心。
但盯了片刻,她还是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宋稚绾看起来就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这样的人,天真得可笑,也天真得令人生厌。
若是她没有太子庇护,同她一样跟着寡母相依为命。
还能笑得出来吗?
宋稚绾垂眸喝着茶,像是对她毫无善意的眼神无知无觉。
半晌后,她才忽然想起什么,又笑盈盈地朝胡忻玥问道:“玥儿姐姐,你怎么会变成安国公府的四小姐?”
宋稚绾对胡松了解得不多,却也知晓胡家跟安国公府是没有什么亲的。
胡松是小地方来参军的,一朝被她父亲赏识,逐渐提拔成了副将,哪有什么京城的权贵亲戚。
胡忻玥料到宋稚绾会问,她也没打算隐瞒:“我母亲去岁病逝了,留下我一人,安国公府偶然得知,便主动向陛下提议,将我收作府中四小姐。”
说到这,她突然笑了声,看向宋稚绾:“郡主不也是这样被太子收进东宫的吗?”
宋稚绾嘴角的笑意淡下,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同病相怜的怜悯:“那你在安国公府过得好吗?国公府的人待你如何?”
“挺好的。”
衣食住行样样精细,首饰衣裳也给她做了不少,出门坐的是国公府的轿子,进门是下人口中的“四小姐”。
譬如今日这般全是王公贵族的宴席,她也能来。
胡忻玥顿了须臾,又道:“不过,肯定是比不上郡主在东宫里好。”
宋稚绾笑了笑,像是没听见她后半句:“过得好就行。”
同她说话,胡忻玥只觉得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她本就是想来试探一下宋稚绾的虚实,如今试过了,她也没必要在这里陪一个蠢货喝闲茶。
她起身福了福礼,“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罢,也不等宋稚绾作何反应,胡忻玥便走出了小亭,往院外走去。
庭中的月洞门映着矮松劲竹,一番清丽之景,却忽然闯进一抹矜贵出尘的暗红色。
胡忻玥步子一顿,下意识抬头。
来人挺拔俊逸的身姿宛若修竹,头戴金冠,腰束玄色玉带,一身张扬的红衣却有几分内敛。凌厉俊美的脸庞淡漠清冷,似有与生俱来睥睨众生的天威。
自始至终,他目不斜视,没有往旁处看一眼,直直地走向小亭下那抹俏丽身影。
胡忻玥怔怔地盯了半晌,直到王忠站在她身旁甩了甩拂尘,她才回过神来。
“这位姑娘,”王忠态度恭敬,眼中却没有笑意,“可不敢这般盯着咱家殿下瞧。”
是太子!
胡忻玥猛然反应过来,她连忙道:“臣女眼拙,谢公公提醒。”
王忠点头示意,跟了回去。
胡忻玥低着头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
亭下的男子已经走到了女子面前,那娇小的身影却没有起身迎接,自顾自地坐着。
男子俯身凑近,姿态很是亲密,声音磁性清雅:“孤是不是来晚了?”
“哪有,太子哥哥来得正好……”